淮南牛肉湯 - 穿透千年歷史文化的力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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歷史抖落一身煙塵,讓我們的手上多了一碗牛肉湯。它讓我們引以爲傲,遐思無限。

你來過淮南嗎?

淮南牛肉湯 穿透千年歷史文化的力量

每當我們迎接遠方來客,我們總是這樣發問。其實,我們之所以這樣發問,那是因爲我們要爲下面的對答埋下鋪墊。爲此,我們顯得很有底氣。那是一種淮南人的底氣。

那你吃過淮南的牛肉湯嗎?

這是我們接下來要問客人的一句話。客人的回答,總是中了我們的預設。然後,我們豪氣地告訴他們:沒吃過淮南牛肉湯,說明你沒有真正來過淮南!

歷史宛如一條大河,在我們面前滾滾流淌。

有人認爲,淮南牛肉湯發端於漢淮南王劉安。還有人認爲,淮南牛肉湯從宋太祖趙匡胤而來。這樣揣度,顯然都是我們這些後人的一廂情願。缺乏深入思考、嚴謹考證和史料依據,更難符合歷史常識。

翻開史卷,時間的塵埃濺落一地,激起層層漣漪,我們的思維和眼光在蕩起的餘波中同興堂牛肉湯迴旋。

回視,在漫漫的農耕時代,我們這些農耕民族,依靠什麼而活?又怎樣代代相傳,繁衍不絕?——這是不可迴避的答題,也是別無選擇的應答。答案十分明瞭:那就是我們腳下的土地。是的,土地養活了我們。在遙遠的矇昧,我們的先祖,他們駕馭着耕牛,在一望無垠的田野上翻耕土地,播下種子,收割莊稼,創造燦爛的農耕文明。

沒有耕牛,也就沒有農耕文明,恐怕也難有漢族的延續。我之所以描摹以上的圖景,還原漢族的先祖,他們如何站在中原的田野上,駕馭着耕牛,翻耕賴以延續後代的土地,那是要說明,耕牛對於漢族的先祖,那是怎樣的收穫、怎樣的敬畏、怎樣的愛惜!耕牛之於農耕民族,就是生命線。那麼,我們的祖先怎麼會輕易宰殺耕牛?如果我們的先祖不能輕易宰殺耕牛,我們哪裏來的牛肉湯呢?

漢族並不是食肉民族,而是以“食草”爲主。與牛肉相連的兩個歷史名人,一個是弦高,一個是庖丁。前者是一個商人,當他突遇秦軍,他的國家名節使他不惜花費個人巨資,購買了十二頭牛,以鄭國國君使節的名義前來犒勞秦軍,從而智退秦軍,挽救自己國家於危亡,他的行動藉助於牛而名傳千古。至於庖丁,他不過是一個屠夫,只是殺牛時技藝高超,而讓我們對他刮目相看,記憶深刻。這一點說明,牛早已生活在中原,非常珍貴,爲漢族所使用,並非外來物種。但是漢人對牛肉的食用方法,並不精細,更缺乏創新。我們所熟悉的《水滸傳》中的好漢們,食用牛肉的方法不過是“切兩斤熟牛肉,上一罈子好酒。”

牛肉湯在等待着以女真爲代表的北方遊牧民族,把它送往遙遠、陌生而富庶的中原。

讓我們把審視的目光定位在趙宋。當手握重兵的後周大將趙匡胤,在黃橋驛發動軍事政變,一襲黃袍加身,開創大宋數百年基業,成爲宋朝的首任皇帝時,他卻並不知道,在他身後,宋將成爲中國歷史上最爲多災多難的國家。因爲,歷史在那個時候開始謀篇佈局:北方遊牧民族興旺崛起、英雄輩出的時代,恰恰被宋迎頭趕上。首先和宋交手的是遼國,崛起於今天中國東北以漁獵爲生的遼人,讓北宋吃盡苦頭,當然也讓歷史多出了一些耀眼的光環,比如楊家將。緊隨其後的,是西夏。直至女真族建立的金,發動靖康之變,導致宋差點滅國。金兵的鐵騎越過黃河,直抵中原,卻在淮河戛然而止。中原風情萬種的美女,豐富的物產,廣博的土地,讓金人垂涎欲滴。然而,中原的漢人,也不是沒有漢子,岳飛、韓世忠,都是那個時代漢人中男人的傑出代表。梁紅玉,就是那個時代,漢族女子的典範。那些豪傑英烈,鐵血不屈,鏖戰沙場,寧死不降,固守着南宋最後一道防線和顏面,書寫了怎樣一部宋金對峙的風雪歷史?

我們可以遙想,在遼遠的北方,遊牧民族金人,他們的牛羊成羣,如同天上的綿綿白雲,低伏在草原裏。他們以牛肉、羊肉爲主食,以牛奶、羊奶爲甘露。所以,牛羊是北方遊牧民族的糧食。

戰爭的背後,是後勤補給保障。打仗,打得是糧草。跨在馬上的金軍,終於把牛肉湯帶到了中原,帶到了南宋和大金以淮河爲軍事分界線,長達100餘年的拉鋸、退守、歸位。

我們可以這樣想像,那些同樣的漢子,他們從遙遠北方,鐵騎如風,掠過中原的田野、樹木、池塘,飲馬淮河。他們怎麼吃得習慣中原的稻米高粱?他們還是習慣於遊牧民族的牛羊肉。於是,在一天早晨,一個金人,他提着圓月彎刀,來到跟隨他們不遠萬里來到中原在草原長大的牛,只那麼一刀,鮮紅的血,噴濺在中原的土地。牛,轟然倒地,看了他最後一眼。再一刀,劃開牛腿,一整張牛皮旋即揭下。他熟練地剔骨、割肉,一大塊冒着熱氣的新鮮牛肉和大根牛骨,扔進早已支好的大鍋,下面柴火升騰。須臾,一大鍋牛肉湯,帶着四散的香氣,飄蕩在金軍駐紮在淮河平原的軍帳。

牛肉湯,完成了從北方遊牧民族到中原漢族的漫漫旅程。毫無疑問,這就是淮南牛肉湯的來路。而淮南這個地理概念,在當時泛指淮河以南、長江以北的廣袤區域,與今天的淮南僅代表一個行政區劃,毫不相干。今天的淮南,與歷史上的淮南,亦不能齊肩。今天的淮南,不過繼承了古淮南的衣鉢,世襲了古淮南的歷史文化遺產。

我問過淮南的完顏先生:你爲何要在淮南開牛肉湯店?完顏先生淡然告訴我:我的先祖,完顏阿骨打,不是在宋時把我們遊牧民族的主食——牛肉湯,隨着鐵騎,帶到了淮南嗎?

歷史以它獨特的記憶方式,回饋給我們以美食。然而,我們還是要講述歷史,以尋求美食脫胎而來的證據。女真從1115年建立大金,統治了今天中國東北、華北大片土地,以淮河爲界,和退縮的南宋對峙、拉鋸。換句話說,偏安的南宋,憑據淮河與強金作困獸猶鬥。不過歷史經常以反常的手法收場,1234年,大金卻在南宋和蒙古的夾擊下喪命。女真未能入主中原,卻洞開了中原的門戶,讓另外一個北方遊牧民族蒙古,吞併了一息尚存的南宋。蒙古人入主中原,元朝宣告誕生。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北方遊牧民族建立的統一的全國性政權,在它治下的98年裏,在一貫種植稻米的中原土地上,大規模飼養牛羊馬成爲國策。蒙古人曾經幻想,把中原變成如同北方塞外一樣的廣闊草原。正因爲如此,牛的數量激增,在滿足耕種土地動力需要之餘,漸漸才被漢族人用來食用。由此,牛肉湯在中原大地得到發展、壯大、成型。

牛肉湯,不是誰發明的,也不是誰最早發現的。更直白一點講,牛肉湯是一種飲食方法;更貼切地說,牛肉湯是食用牛肉的一種方式而已。比如,今天淮南牛肉湯的作料中,花椒、姜、蔥、辣椒,有很多都是伴隨着張騫的西域之行,纔來到中原,之後才被加入牛肉湯中。比如,今天淮南牛肉湯的配料中,粉絲、千張、豆餅,也只有當豆漿偶遇石膏,豆腐發明之後,才成爲可能。所以,牛肉湯作爲牛肉的食用方式,顯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固定不變,在宋、金時代,它從遙遠的北方而來,隨着時間的流逝、歷史的演進,內容逐漸豐富,以至形成今天的風格。或許,當初,北方遊牧民族端在手上的牛肉湯,不過是一碗湯水裏散落着數片牛肉而已。

在湯湯的歷史長流中,以女真族爲代表的北方遊牧民族,他們嚮往中原,但卻以另外一種方式,趕赴而來。然而,當他們來到中原之後,卻發生了逆轉,漢族以博大的襟懷將他們融化,於是,金人不再是金人,他們成爲漢人中的一員。漢人教會了他們種稻,他們教會了漢人養牛。他們互相融合,不分你我,無法分開。如同牛肉湯,成爲所有人的喜愛。

淮南牛肉湯,是一幅歷史畫卷。透過淮南牛肉湯的氤氳,北方遊牧民族與中原農耕民族碰撞的火花照耀時空。我們看到風波亭裏的岳飛,我們看到了靖康北掠的篳路藍縷,我們看到了鐵騎南飛的獵獵戰旗。最後,漢人和金人,他們冰雪消融。漢人翻身上馬,金人踏鐙落地。最終,他們融合爲一個人。所以,當我們端起一碗淮南牛肉湯,我們總會臆想那些封塵已經的歷史,那些融化於湯中的文化符號。展現開來,一串串,延續千年,綿延不絕。今天,研究宋、金歷史,尋找淮南的那些過往,怎麼能離開牛肉湯呢?

淮南牛肉湯,是一種精神凝鍊。透過淮南牛肉湯,我們可以洞察淮南人的性格。從量的角度來看,牛肉湯象徵了淮南人的混元大器;從作料配料種類來看,牛肉湯象徵了淮南人的包容度和融合力。於是,淮南的男人,個個彪悍粗獷,人人英雄氣概、力拔山兮,個性剛強、寧折不彎、落地有聲。淮南的女人,身形窈窕,面板白嫩,長髮如瀑,楊柳扶風,如水蔥、如嫩藕、如白茭,性格潑辣,忠貞堅韌。一碗牛肉湯,映照出淮南人果敢、幹練、開拓、敢爲的精神元素。

淮南牛肉湯,是一個文化符號。淮南牛肉湯的麻辣鮮鹹,恰恰符合了徽菜的全部特質,是徽文化的比較好註腳。站在上窯山上,俯瞰窯河,運送壽州窯瓷的木船白帆點點。回望八公山下,鼓角嘹亮,箭矢如雨,洛澗半渡。淮河奔流,臂彎懷抱,鉛華洗淨。今天,我們研究淮南文化,探尋淮南歷史,開掘淮南歷史土層,構建歷史文化名城,開啓文化強市征程,都繞不開淮南牛肉湯。

金人的鐵騎,一路塵土飛揚,卻在中原的大河淮河塵埃落定。穿越千餘年曆史時光的隧道,牛肉湯在淮南散發出難以複製的異香。

歷史在淮南這個地方,抖落一身月光,映照出淮河波光閃閃,書寫了牛肉湯的不朽傳奇。

淮南牛肉湯,留給我們的不止是美食,還有更多的無盡遐想。

端起它,如同捧讀一部沉甸甸的歷史,蕩氣迴腸,充滿力量。品讀它,讓我們這些淮南人豪氣頓生,登高遠望,策馬赴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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